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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3 3: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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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写驿亭是最容易的,因为她是我的村庄;也不得不说,写驿亭是最难的,正因为她是我的村庄。

我十一岁就离开驿亭,跟着父亲去邻近的小越镇续读小学,初中考上春晖后,全家又搬至白马湖,从此再没有在驿亭长时间地生活过,因而我对驿亭的人和事大多局限于儿时记忆。春晖园是我在青少年时代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虽然它也在驿亭镇的地界上,但我在文中描述的驿亭仅仅是一个村,我记事时它属于五一人民公社的中心区块,曾有新力、先锋、东方红三个村,但是我们那里的人似乎从来都只说自已是驿亭人。村镇改制时,三村又合而为一,取了一个挺不费脑筋的名字——新驿亭村,我笔下的“驿亭”就是指这个诺大的村庄,而不是整个驿亭镇。现在的驿亭镇不算小,包括原先的驿亭、五夫、横塘三乡,所以当你知道我是驿亭人后,不要再来问我:你们家有没有杨梅树?

大寒一过,我就在想着做立春的文章,我要排除“近乡情怯”的魔咒去写一写我的大驿亭!这是我二十四节气篇中唯一一篇不是节气当日拍摄并行文的作品,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要找到“春”的感觉很不容易,就像是在杂乱的记忆堆中梳理出一个昔日的家乡一样难,需要火花,更需要沉浸。说到“沉浸”,我就有了开篇的灵光。新年初雪后,我独自走到这条结着薄冰的小河边,难忘的囧事如在眼前:小学一年级时的某个秋日,全校师生来生产队的大田里捡拾社员们收割后剩下的稻头,一不留神,我踩空蹿入这条小河,老师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地把我从水时提了出来.....虽然没能为生产队帮上忙,被灰溜溜地送回了家,但是我从此记住了家乡小河的温度。

生活队的这块大田叫湖田畈,它的四周被条条水脉所包围。湖田畈是当时新力大队的土地,我家就属于新力,分田到户后,除了教书的父亲,全家人在此共分得一亩三分口粮地,我们兄弟俩都在这里劳动过,难忘夏天割稻、犁地、插秧时的暴晒,更难忘冬天种油菜时手指头被凛冽的湖风吹得失去了知觉。母亲以前常常警戒我们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若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到湖田畈去种一亩三分!

湖田畈的乌桕树在寒冬里已是叶落籽枯,透过其苍凉的树枝,可以望见一幢粉绿相间的建筑,它静静地挺立在义学山边。义学山就像是一座孤立的山岗,山北是萧甬铁路,山南是浩荡的白马湖,关于它的故事有很多很多,据说山上有过一座碉堡,我们经常爬到山顶去寻找子弹壳,也偶尔在山腰上干过用小石块袭击火车的蠢事。无知的童年,总有那些无知的游戏。

若要说这处红绿相间的校园,那可真是一扫无知的地方!老辈子的驿亭人喜欢称作“敬修学堂“,因为这里最早是敬修义塾,创办人是晚清乡贤经纬,后来改成敬修小学,解放后这里陆陆续续办过驿亭的中学、小学和幼儿园等,从义塾算起,它已经有过多年的办学史,是驿亭教育的高地,文化子弟的襁褓,国家人才的摇篮,对驿亭古镇的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

这是小学内“经叔平生平事迹馆”里的经老塑像,经叔平,年7月~年9月,浙江上虞驿亭人,是中国现代民族工商业者的领袖,著名的社会活动家,全国工商联的杰出领导人,曾任全国*协副主席,全国工商联主席,中国民生银行名誉董事长,而他也仅仅是驿亭贤才的代表之一,还不能说是一位标志性人物。

我父亲根据史书和记忆手绘过一幅当年敬修小学的盛景图,中西结合的校园传递出浓烈的书香文化气息,父亲和绝大多数驿亭人一样,在这里上过学,并且他还在此教过很长时间的书,所以我那时经常在这儿玩,只可惜没有在里面上过一天的学。

而我的驿亭小伙伴们却有幸在四年级下学期搬到这个校园里(那时我已经转学到小越区校),小学毕业35年之际,大伙儿挂着红领巾来这里拍照,感叹看不到任何一幢当年的老房子,而今天更让人感慨的是,随着百驿公路的拓宽改造,连小学也要移走了,听说这里将成为镇*府的办公区。可以这么说,”敬修学堂“作为驿亭教育宝地的历史将划上一个令人遗憾的句号。

此乃文史研究爱好者陈冬记先生刚刚用电脑制作完成的早期驿亭经氏敬修义塾还原图,借此机会展示给大家,以表对这座驿乡百年教育城堡的尊敬和纪念。

与敬修义塾所依偎的义学山(又作象岗)遥相呼应的是凤凰山,凤凰山的林木更为幽深,南坡上素来是驿亭先人的吉穴之地。我听祖母说起过,战争年代,义学山和凤凰山上曾由两*各据一山,互击的枪弹曾在驿亭村的夜空划出过一道道令人惊恐的红光。

登上凤凰山向西望去,本可见上虞城区的高楼大厦,只不过我这次登山是在雪霁的清晨,空气中有层浅雾,但是依然让人感觉视野开阔,天地广深。一列列的高铁,从大桥上飞疾而过,与高铁平行的还有一条杭甬高速公路,再加上南边的萧甬铁路,从交通地图上看,驿亭仿佛是被几条交通大动脉夹裹其间的,不由得让人想起“驿亭”之名的得来,这里自古就是杭州与宁波古驿道的中点,曾设有驿站,深厚的历史渊源之下,必能产生出丰厚而多姿的人文典故,这是毋容置疑的。

再说驿亭自然地理的优势吧,那就是河港交错,湖泊众多,驿亭村除了与白马湖、小越湖等大湖毗邻,还有东泊西泊等湖泊,当年的上虞县国营水产养殖场就设在驿亭村,人称“四湖渔场”,曾经名噪一时,驿亭村被称作江南典型的“鱼米之乡”,一点也不夸张,即便是到了淡水渔业资源渐渐枯萎的今天,驿亭村还保留着十多户以鸬鹚捕鱼的人家。鸬鹚捕鱼,是历史的画面,也是我儿时经常能看到的一幕。

我独自一人在凤凰山上怀古思旧,越往山顶越险阻,如今已没有人上山砍柴了,杂树丛生,荆棘密布,那些裸露的山石上除了厚厚的苔藓就是冷冬的残雪,应该很久没有人像我这样特意登上山顶了。

哪怕是在山腰的开阔地带,也不能望见整个驿亭的全景,只看到树梢间隐约露出几片凝雪不化的屋瓦。凤凰山下这个有着千余年历史的古镇在立春前的寒气中,显得寂然而萧瑟,这还是那个“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地方吗?

下山的时候看到一口熟悉的老井,走过去瞧一瞧,井的内壁长了一圈密密的凤尾草,井水还是那么清亮透底,我已经叫不上这口老井的名字了,记得它和倒山庙老井一样,是驿亭有名的几口古井之一。还是那句话:”井“这个字,在汉字中属于很简单的一个,二横加二竖,却是深深镌刻在乡土之上的四道印痕,无论甜咸,无论清浊,无论温凉,老井的汩汩水流,总是在滋养着一个村庄的成长壮大。遂想起当年老师让我们来这口井取水的经历,抬回去的荫凉井水倒入教室后面的一口大水缸里,那就是我们师生要每天要喝的“矿泉水”。

有井水处就会有人家,我走进驿亭村,和走进其它的村庄不一样,总能看到一些面熟陌生的乡亲,因为是少小离家,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我对他们有印象的可能性,要比他们对我有印象大得多。

这位在小河埠头洗涮的阿姨,是我一个小学同学的妈妈,看到熟悉的乡人总会感到亲切。这条小河我也蛮熟悉,以前的水还要清澈,它一年四季这么不紧不慢地流淌着,每次走过,我总能看到河中水草摇摆的模样。

德华已经在他家的老屋前等着我了。李德华,读小学的时候感觉他个子小小的,人憨厚而机灵,印象较深的是,他有一个非常疼爱他的上海爷爷,现在的德华能说会道,他像我的许多小学同学一样,虽然家还在驿亭,也盖了新房,但日常的工作却在别处。德华在国道章镇收费站刚刚上完夜班,就要陪我去走访驿亭村,真是满腔的热情。

光线幽暗的老屋里悬挂着一排鱼干,是德华自已腌制的,今天要趁着这点雪后阳光去外面晒一晒。晒鱼干本是驿亭渔人的传统习俗,也是德华的一手绝活儿,这些鱼干除了一部分要送给外地的亲戚,剩下的估计都会变成他这个酒*的下酒菜。

屋外的一只老猫眯着眼打囤,兴许是没有闻到这缕咸腥中带着季节之香的气味。

我俩顺着这条我有些陌生的小巷子走,走过一面留有时代痕迹的老墙,老屋、老墙、老标语,这些仿佛都是我第一次见到,是那个时候不留心看,还是我压根儿就没走到过这里?也许童年的脚步总是蹦蹦跳跳,童年的目光总是闪闪烁烁,反正对于驿亭原东方红村的这一大片巷子,我分明是生疏的。

一位老人低头在自家的老屋边拔草,我问他:“你手冷不冷啊?这些草拔它做什么。”老人说:“马上要过年了,人来人去的,路边搞得干净些,屋里弄得整洁些,也是应该的。”是啊,年前还有一个节气叫立春,我写的就是立春,但这“立春”一过,年就要到了!

这一类老房子在东方红的地界上留存不少,一律的二屋楼房,一律的砖木结构,一家一家地联着,形同排屋,说是排屋,即便是放在彼时也谈不上豪华,但仍见得造屋之心的豪迈。

在我从小的记忆中,驿亭就没有多少茅草屋、*泥屋,家家户户几乎都是砖瓦房。有些保留至今的高屋大宅,还带着点建筑装饰元素,稍显气派,它们大多是从我们的爷爷、太爷爷辈里传下来的,先前驿亭人的殷实,在这些残墙断壁中可见一斑。

德华在前面引路,我就像是一个初次进村的外人。他和每个熟悉的乡人都要打上个招呼,手中的香烟递来递去,而我只能环顾四周,而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同伴是谁时?德华总是来一句:“啊?你不认得他啊?他是正宗驿亭人。”害得我这个“正宗驿亭人”只能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呵呵呵”地点头送笑。

从陌生的巷子里走出来,眼前的景象就变得不陌生了,就像是开车不走寻常路,绕来绕去,最后开到了自已熟悉的地方,于是在心里直呼:原来这样也可以!

这个熟悉的地方就是以前我经常会走过的朱家河畔,这条并不宽阔的内河不知道悠悠地流经了多少个岁月,为什么驿亭会有一条朱家河呢?这跟大名鼎鼎的朱太尉有关的,朱太尉的真名叫朱隽(?-),东汉时的驿亭人,官至太司衣、钱塘侯,后拜为太尉,是一位载入史册的上虞杰出乡贤。朱家河的东侧是一条马路,在我印象里,当年铺的都为青石板,而河的西侧全为依水而建的旧时大宅,这些才是真正的“枕河人家”。

前两年我散步走到过这里,发现朱家河的水质变得很差了,今天一看感觉改变了不少,听说在“五水共治”时,村里动了不少脑筋,花了不少气力,朱家河才恢复了往昔的清洁。

朱家河西边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幢气度与众不同的院落,两株高大的广玉兰是这个院子的标志,路人们远远地就能望见它们。我从来没有走进过这座大院,德华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堂,什么号的,恰巧遇到家住附近的另一位小学同学李建国,他惊奇地问我:你不知道吗?这是你们经家人的老房子!我们东方红以李家人为主,但是我听说在这幢老房子附近,原先就有几幢经家人造的豪宅。

确实如此,驿亭的两大姓经姓和李姓,居住区域有所分别,所谓的驿亭上堰头以经姓人家为多,下堰头又以李姓人家为多,没想到经姓人家的大房子会座落在李姓人家堆里,真有点不可思议。这座经家老房,有一扇琉璃花窗极为典雅精美,透射出以往名门之家庄严的审美情趣。我和德华趴在花窗边向内窥探,望见古老屋檐上的残雪,望见硕壮树干上的苔草。就这样贴着神秘的花窗望了很久,望呀望的,望不到古人,也望不到来者.....

绕过大宅往东走,我跟德华说:我想去看看我们小学三年级时读书的地方,还有没有一点影子?德华边走边直摇头:早就没了,都造起新楼了!

变迁都是尽早的事,哪怕往事顽强得如同这一柱悬挂在老屋檐头的冰溜(驿亭的小伙伴都叫它“庭糖”),虽然有着暂且的凝固,可终有一时会花为滴水,在我们不经意间变成一片虚无。

一辆高铁列车从东方红村的冬季闲田上飞疾而过,记得那时,我们的教室后面就是这一片广阔的稻田,课间的时候我们会跑到这里看风景,如今田地依然,却多了高铁,少了教室。

我说的教室其实就是李家祠堂,现在见不到一砖一瓦了,代之以陌生的楼房,近处这幢小楼,标着“驿亭村办公室”字样,看来是曾经作过村委会,真是物换星移啊。那时候驿亭地界上没有一所齐整的小学,三个村的孩子分批次地在各村的一些公共场所轮换上课,一二年级时我们在新力村的大会堂里上课,三年级时被轮换到东方红村的李家祠堂里,四年级时又挤进了先锋村的“五间楼‘老民居,再后来这帮孩子终于可以去敬修学堂了,我却转学到了小越区校。当年驿亭村小的教学设施简陋,课程设置简单,有个笑话,我刚进区校就碰到了跳远考试,楞是不知道怎么跳才好,猛地跑到踏跳板后用双脚起跳,把镇头上的那些小P孩们乐得前仰后翻。

东方红与先锋隔河相望见,今天的天气真冷,多少年不见这河面结冰了。那时候我们写完大字后就来这个河埠头洗毛笔,洗完后就打水漂玩,大家比赛,看谁手中的瓦片能贴着水面漂到对岸,我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对岸就是我的娘舅家,为什么只说是娘舅家?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外公和外婆,当然还包括没见到过自己的爷爷,他们都在我出生之前早早地走了,这是我童年里的缺憾!

母亲经常讲起她娘家老宅对面这座斗水庙的故事,说是半夜的时候,庙前会发出一阵阵诡异的车水声。今天斗水庙前的河面一片冰封,像是刚刚浇完水泥的道地。据我所知,驿亭村的庙宇并不多,除了斗水庙,好象应该还有倒山庙,它们都是纪念朱太尉的,经亨颐先生反封建反迷信,推倒的应该就是朱太尉像吧?哦,还曾经有过一座静修庵,顾名思义以尼姑为主,但它的原址已被当年的“四湖渔场”所挤占,再比如说经家湾的龙王堂等等的,那都是规模很小的庙了。

驿亭的水多,捕鱼为生的人也多。想起我的外公了,据说也是渔民,靠着辛苦捕鱼,生前积累过一定的财富。我在驿亭村的走寻中,看到最多的便是各家各户在太阳底下晾晒的鱼干,各种鱼干都有,以青鱼干为最上佳。

杭州文人龚玉和先生在《驿亭饮食记》中就提到过驿亭青鱼干的一种做法,“茉莉青鱼乃越中名肴,做法是将青鱼洗净,切成方丁,加入鸡蛋清及湿淀粉;滑锅后,放入鱼丁,再倒入茉莉花汁,烹入绍酒、姜末、胡椒粉等起锅。此菜色泽亮丽,鱼滑肉鲜,且略带茉莉花香,广受食客欢迎。”

想到了美味,内心是快乐的,因而又想到了儿时的另一种快乐,那就是放电影,简直是一村人的狂欢。驿亭有三个地方会轮流着放电影,一个是新力的下岸道地,一个是先锋的大队部门口,最大的一处当数东方红的田屋道地了。当年只要一放电影,这块大道地就会成为我们孩子欢乐的天堂,《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我印象最深的一部,《碧玉簪》《追鱼》这样的越剧片那是大人们的最爱,当然我们儿童也会去捧场,不为看电影,只为那电影场里的欢愉。

田屋道地边的旧房子,看着十分亲切,来李家祠堂读书经常要走过这里。好几十年过去,老屋还在,却突然发现它们竟是如此的残破和苍老。

当然,驿亭人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翻建了新屋,很多都是在拆掉老屋后,在原屋基地上建造起来的,怪不得我不认识了。

路遇一位老人,德华介绍说这位是东方红的老支书。蒋支书年轻的时候当过民兵连长、支部书记,如今应该也有八十多岁了吧?那个时代的大队干部,我还都有些印象,比如说我们新力大队的潘尧根支书,都是勤勤恳恳做事的人,如今他们都老了,往事可堪回首?

生产队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公有制集体经济下,大家每天在一起劳动,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像是一个大家庭,生产队长仿佛就是家长。正如老人们回忆的那样:哨子一吹,站队站队,语录一挥,万岁万岁,太阳落了,汇报回报,依次排队,检讨检讨,今天出工,不公不忠,明天加劲,抓紧抓紧,一年四季,革命革命,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那么再往前推,就是一个私有化的时代了,清末至民国,那是一个各显才能的年代,种田的还种田,捕鱼的捕鱼,但读书、做生意也成为驿亭人的一种时尚。“有些人家的祖上一步步地积聚了家业,从普通人家变为大户人家。”德华一边走,一边煞有介事地讲着。

不过确实是如些,从这些驿亭村遗留下来的高屋大院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一点,驿亭有些家族的财富,正是经过几代人的辛苦努力才换来的。这里我想举一个李济生、李升伯父子的例子,虽然我并不清楚他们规模宏大的家宅具体在哪个位置,现在是否还有保留。李济生,驿亭村人,他创办的滋丰钱庄在19世纪二三十年代名扬沪上,后来还兼任浦东商业银行、恒利银行、中和银行、中央依托公司等金融公司的董事,从而成为近代上海金融界的领袖之一。

李升伯是李济生的儿子,年出生于驿亭,年留学美国,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著名实业家。早年他曾追随清末状元张謇担任南通大生纱厂总经理,鼎力经营,将濒临破产的大生纱厂及张謇在南通的各项事业搞得蒸蒸日上,其外更值得一提的是,李升伯创办了我国首家纺工学校“诚孚纺织高级职员养成所”,这所学校就是东华大学(前为中国纺织大学)的前身。解放后,李老从海外向国内输送大批的彷织母机,无偿交给国家,装备了新中国的第一家大规模纺织机器厂,为百废待兴的新中国纺织工业奠基。年应纺织部和上海市*府的邀请,83岁的李升伯回到祖国,成为“文革”后首位归国定居的旅美知名人士,担任上海市纺织局顾问,他为这个国家的纺织之梦一直圆到终老。

现在的驿亭年轻人中,恐怕没有多少人能说得上李济生和李升伯这两个名字了,可他们是的的确确的驿亭乡贤。比如李升伯先生,不但爱国而且爱乡,抗战前,他曾计划在驿亭老家开一家大型丝厂,以惠及乡亲,谁想到日寇的炸弹大炮毁了他驿亭办厂之梦。暮年回国的李升伯,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及亲友谈起,渴望回到阔别多年的老家上虞驿亭看看。但是,鉴于当时“文革”动乱结束未久,国家百业待兴,加上老弱多病,直到年去世,李老一次都没能踏上驿亭老家的土地,终成为一件憾事!

可以这么说,驿亭也和我所看到过的其它上虞名村一样,其鼎盛期都是在抗日战争前。在那段相对安宁的时光里,驿亭人不满足于家乡的贫穷现状,以其勤奋、诚信的态度打拼世界,先后出道发迹,使驿亭涌现出了很多深宅大院,能保留至今的,都可谓是一张张“历史老照片”。

洞桥边上的老宅关着门,我记得这里是早年间“剃头阿昌”的理发店,这家理发馆在当时的驿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洞桥头附近总是人群汇集之所,每天的新闻八卦都能在这里听到。

洞桥头这一带也应该是李氏聚居的地方。若论驿亭兴族,李氏在先。据说驿亭的李姓与宋代名臣李光有着渊源,李光为五夫人,他是一个敢在宋高宗面前指斥秦桧的人。到了明代时,驿亭出了个叫李懋芳的人,进士及第,官至御史大夫。关于李姓的发达史,还有一个故事,说是做过明代四朝宰相的谢迁,他从余姚老家往京城赶考时路经驿亭,因遇大雨得到过一位李氏大娘收留,遂拜为干娘,后谢迁京试及第,驿亭李氏自然跟着风光,清代时,李氏做官入仕的也为数不少。从古至今,驿亭李姓人丁兴旺。

再来说说这座著名的洞桥吧,可能是因桥洞如圆而得此称呼,其实上虞很多地方的圆型石拱桥都被当地百姓忽略了真名,只叫洞桥,比如肖金的毓秀桥,岭南的广济桥等等,驿亭老街东头的这座洞桥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的,它叫云庆桥。

云庆桥经历了几朝几代,已经无从查考。作为一座江南很典型的单跨石拱桥,桥上的拦板、栏柱、望柱、龙头石一应齐全,甚至在桥底的拱端处还有精美的莲花图案的圆形石雕装饰,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站在洞桥旁后建的平桥上一探其真容,还能看到石缝中倒挂下来的一串串“冰溜子”呢,那可不是“庭糖”,据说是造桥时用来粘接石块的明矾渗透出来了,十分的奇妙。

可惜“洞桥”望柱上的石联已经在文革时被抹掉了,就连“云庆桥”三个大字已看似被抹上过泥浆,也可能是岁月的侵蚀造成的自然剥落,反正只能看出个大概了。

相信驿亭人对这座洞最熟悉不过了,它是贯通街河南北的最重要通道之一,北边十六档台阶,南边十五档,纵向的两条小坡道是后来人们为了推车方便而加设的,并不是桥上的原物。总的来说,云庆桥就是古人留下的智慧杰作,是驿亭人心头的一道精神支撑。

洞桥头的人们有说有笑,不知道又在讲着什么“朝事”,很久以来,这里形成一个传统,就是洞桥头讲朝事。今天可能因为天气太冷吧,街边的麻将桌也没有摆开,总之我感觉这个洞桥头就是驿亭闲人们的世界,当然了,想灵驿亭的市面,你就可以来此转悠,这里有早晚两次的“新闻发布会”。

站在桥上向东望,残雪未化的屋檐下,有村妇在冰河里洗洗涮涮。

向西望时,可见到驿亭街河两岸的大致模样。停泊的“游丝船”、众多的河埠头、忙碌的洗衣妇.....这就是现在驿亭老街的情形,空荡中显出安宁,陈杂中显出寥落。

以这条东西流向的街河为界,又分出河南路和河北路两条街。河北路是那些养鸬鹚的人家,我们来晚了,鸬鹚船早就出去捕鱼了,只留下河边一长排空荡荡的鸬鹚蓬。

虽然鸬鹚们不在了,看不到这独特的驿亭渔家景像,有些遗憾,但沿河人家晒台上的鱼干,不也是水乡的一景吗?

街上这么冷清,也可能是很多乡人都已在家里开始吃午饭了吧?说到吃饭,我们驿亭的饮食文化确实挺有特点。同样一种食材会有很多种做法,光是一个“熯”(念han)字,问问大家能不能听懂?熯不同于蒸,是饭锅里放支架熯孰的意思。一棵菜、一条鱼、一只鸭、一块肉会有焐、腌、渍、扣、焖、冰、霉、腊、糟等多种多样的烹调法式,这就是驿亭的吃,驿亭的饮食文化也堪作上虞的代表。另外,驿亭人对自己口中的食物还有一些戏谑化的叫法,比如说吃煮蕃著,非得说成是吃“屙(wu)楦头”,想想就觉得好笑!俗中带趣,也许就是乡村本色吧。

言归正传,还是来说说驿亭老街吧!老街是驿亭古镇的中心,沿河伸展,商铺多在街河南岸,座南朝北,以平房为主,高低参差,店面也大小不等。虽然其老街不宽,长度也不过一两百米,但在我的记忆中,驿亭老街那时候还是比较兴热闹的,路是古韵犹存的青石板路,供销社、棉布店、南货店、点心铺子等等一应俱全,还有一座设在街道上的菜市场,每天一早必是人声鼎沸。

德华作为一个常住驿亭的人,对老街两侧以前店铺的位置也说不太清楚了,他跟我一样,只有对炸油条的点心店最有印象,哈哈!可能我们小时候就是只关心于吃吧,那时真的是太向往吃了!一根油条、一把京枣、一支棒冰,就能欢喜上半天。要不是年纪大的村民作指正,我们两个中年驿亭人寻访老街就会像是一场梦游。

沿着老街向西走,要路过“两眼桥”,这座看似普通的双跨石梁老桥,也留下过我很多的童年故事,两眼桥其实也有一个正规的名字——龙眼桥,据《上虞古桥》的记载,此桥北侧外梁上应刻有“龙眼桥”和“道光庚戌”字样的,这个我们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现存的桥身在民国时重修过的。“两眼桥"北有一块三角形开阔地,是街河与另一条小溪的汇合点,称作“龙入池”,是老街唯一的开阔地,听父辈们回忆,这里是当年江湖客来老街谋生之所,那些卖膏药、耍猴子的、演杂技的、看相卜的等等,常在这里卖艺,养家糊口。吆喝声、锣鼓声、叫卖声、弦歌声,汇成有着浓郁集镇生活气息的交响乐。当然了,这种场景早已不复,年轻人更是闻所未闻。

站在两眼桥头望驿亭老街的西端,这里已是新力村的地界了,驿亭先人们在谋生发达后,重修石堰坝,整砌街河石岸,后来还为驿亭街路装上电灯,安装水门汀浇制的垃圾箱,开办电报邮局、医院等,一度打造出了一座蛮洋派的驿亭,据说当时的“现代化程度"远超上虞境内大多数乡镇集市,故而曾有“浙东小上海”之誉。

如今的驿亭老街已到了不堪回首的地步。不得不说,我们这座始具有上千年历史的悠悠古镇,快要成为虞东地区一个被人们遗忘的冷角落头了。

一条条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长生弄堂里,只有老人们才是最后的守护者,他们一个个踽踽独行的背影,零乱了我的视线。

石库门里,小时候我们经常出入,但忘记它是干什么的了,好象是公家的诊所,或者派过别过什么用场,反正时隔多年,再也没有走进去过,今天也没有勇气再走入了。

看到“轮船楼”了,这幢楼因势而起,形同一艘轮船,立于驿亭堰坝的北侧。驿亭石堰是晚清乡贤经元善为家乡做的善事之一,堰坝西是水位较高的上河,坝东是远通姚江的街河。过去来往船舶都直接人工拖拔,上下过堰,附近乡民也以坝为业。石堰还建有横跨水坝的三间楼阁,楼下中间即为石坝,北侧是坝工休憩之所,南侧为沿河通向老街的过道,楼上是“文昌殿”。河水从屋里流泻,香烟从楼上缭绕,这是一道别处难得觅见的风景。我们小时候已经看不到文昌阁之类的建筑了,但堰坝头还在用着,船只被拖过河的场景,历历在目。90年代初,中央电视台录制大型纪录片《中国大运河》,还专门对驿亭坝录过像。

随着时代的发展,堰坝的功能早已停止,但上河之水还在向着街河滚滚而流,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大运河”(虞余运河水利航运设施驿亭坝)的大石碑就立在坝头上,在中国大运河延伸段——浙东古运河的史册上,岂能少得了“驿亭坝”的那一段华丽丽往日篇章!

堰坝西侧的上河水面比较宽阔,河北岸原先经家祠堂的位置上,密布着一栋栋的民居,气势不凡、建工精美的经家祠堂在上世纪90年代被无情拆卖,这是一件让我等经姓后人深感痛惜的事情,在此不作详表。

祠堂东首的位置是一个池塘,叫不上名字,小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捉小鱼虾、钓田鸡,池塘之北是一块生产队的晒谷场,晒场的东面就是当时的驿亭卫生院,好几个医生子女是我们的同学,大家一起学习一起游戏,共同度过了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现在这些地方都是我陌生的民居,密密匝匝地建在一起,有些房子还造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再往河北走到河南,我和德华的脚步久久地停留下这棵巨大的古樟树下。用德华的话说就是“这棵大樟树的形态实在是奇美!”它枝繁叶茂地挺立在经氏敬修老宅原址(原五房正房)的大门前,像是在向人们诉说着驿亭经家几代人的创业宏史。

参天之树,必有其根;远山之水,必有其源。上虞驿亭经氏,自宋代奇八公算起,已延历二十余世,典章业绩,可谓赫显!单从敬修堂的始祖芳洲公(经纬)说起,他就是一位闻名江浙的大善人,他是沪上钱业界钜子,亦有陶朱公之风,“能致富,又能善用其富”,不管在上海还是在乡下,为民造福,大兴公益事业,后又四方筹集资金金,亲自督修海宁塘,六十二岁时还奔走塘堤,不辞艰险,积劳病故。经纬生有五子,故分敬修堂五房,长子经元善为大房,他继承父业,17岁赴沪经商,是一位著名的实业家、教育家和慈善事业家,经元善因从事赈灾活动,受清廷嘉奖10余次,他的行善之风也深深地影响过同乡陈春澜。他还涉足洋务运动,首创资本主义公开招股方法,被史学界列为洋务运动的杰出人物之一。

到了敬修堂的第三代人时,更是家风延续,祖德传承,不但如些,敬修堂里还吹进一股“西风”,堂主芳洲公的孙辈中有五人留学东洋,接受新式文化的熏陶,他们学成归来后,开银行、修铁路、办医院等,以求实业报国。这片大樟树前的水域,驿亭人称作“大同埠头”,正是因为经家人在这里创建过医院——医院。东洋留学归来的五个人中,最有名气的、最有成就的当数经亨颐了。

不但是在驿亭,在整个上虞,甚至是全浙江,教育家、书画家、革命家经亨颐的事迹现在是广为人知的,再不需要我这个后生小辈多作介绍了。光是“春晖中学创始人、首任校长“这个称号已让他的名字远播四海。作为驿亭敬修堂的后人,经亨颐先生在创立医院时已将田产和敬修堂祖屋捐出去了(解放后改建成驿亭粮站),只留下东首的小四合院给他的寡嫂居住,就是现在照片中的这个小院,驿亭老辈子人还称这里为“五房”。而我,就是在这个小院子里长大的!

如今,这座四季花香的小院由我的父母居住着,他们在安享晚年的同时更是在守护着祖业。老宅啊老宅!走出过驿亭的几代乡贤,演绎过无数让人难忘的故事,哪怕你只留下这么一个角落了,若得后人的精心守护,书香和气节都是不会丢掉的,传承的价值可能就在于此吧!看,时近立春,小院里的红梅已经绽出蓓蕾,我们的老宅将迎来又一个春天。

幼年时我很少走出老宅的大墙门,祖母在老宅里给我们兄弟俩讲故事,猜谜语,带我们种花养草,祖母出自东关的一户杨姓大人家,满腹诗文,更有一腔细腻的情怀。她常对我们说:“你们看,你对花好,花也在对你笑呢.....”但是她也吓唬我们兄弟俩说:“墙门外面有大老虎,不要随便出去。”等我们再大一点时,到墙门外一望,哪里来的大老虎,除了奇形怪状的老房子,还有那些陌生的小朋友。

我和村里的小朋友们玩着玩着就熟识起来了,越玩越多,越玩越胆大。村子里的这些巷子啊、道地啊都留下过我们嬉闹的身影。

下岸道地是新力村放电影的场所,小顽童们出没的频率非常高。道地的南侧是铁业社,我很喜欢观看火红的铁块被工匠们合力打成一把锄头的过程,总是站在那里痴痴地看,铁业社向西有一条小弄,可以走到母亲做工的公社农机厂,那里也有我的一帮小伙伴,他们都是和我差不多大小的职工子女。

新力村大会堂离下岸道地不远,我的人生第一课就是在那里上的,有幸的是,给我们启蒙的吴老师,是一位上海知青,她教我们语文,普通话说得很好,也极大地影响了我对语文课的偏爱。吴老师的家就在小学边上,就是图片中的这座小院。现在吴老师一家人都在上海了,房子交给他人代管,所以早已没有先前的优雅气度。这座老房子有一个奇特而响亮的名字——五马山,我后来才知道的。“五马山”的主人也是一位驿亭当代贤士,他叫李文*,这位留洋学者的一生只在教坛平凡地度过,但人品极为高尚,李文*先生曾经当过战时白马湖春晖中学的校长,为保护春晖校产作出过重大的贡献!

盘旋于驿亭村的老房子堆里,感觉故事好多,只是每个故事都像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那么古老,又那么易逝,风轻轻一吹,它们就从桐花间飘走了.....

而现世中的驿亭是什么样的呢?或者说驿亭正在发生哪些变化呢?这些显然不是我文章的着力点,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大家,驿亭村也在经历一场美丽乡村的打造,你看这条街道就是驿亭的新街,说是新街,那是相对于老街而论,它建成也有些年头了,驿亭村的所有商业买卖和行业窗口几乎都集中于此,目前驿亭新街正在进行路面和沿街楼外立面的改造,相信它将会面貌一新的。

绕过正在施工的新街,我们往新街后面的一条老路里走,去寻找当年驿亭小学的另一个教学点“五间楼”,途中见到这幢房子,虽然它被刷上了鲜*的漆,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年的驿亭信用社。哈哈,昔日驿亭的CBD到了。

离“金融CBD”没多少路就见到了五间楼,三十多年中我几乎没往这里走过,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偶尔走到,我才发现五间楼居然还在,当时一顿惊叹。五间楼,顾名思义是五间楼面的大屋,它的前朝之事不得而知,当年还住着几户农家。

我们是在四年级时才转到五间楼里的,当时只有两个教室,位于最中央的一间楼里,楼上楼下各设一个班,我是楼上那个班的班长。而教室的两邻就是农家。

我俩绕到五间楼的南门,德华抬头望着这道保存完好的石门框感叹道:这种带着天然五彩色斑的好石材,估计现在找都难找了吧!

可不是吗?就比如像离五间楼不远的这幢新楼,虽然场地宽绰,大门柱也用的是漂亮的石材,可终究没有旧时大户人家用材的考究和用心,气质是不同的。至于这里为啥这么宽敞,它原来就是五一公社的旧址嘛。

五一人民公社在这里存在了很长的年头,父亲那个时候兼任公社宣传口的一些工作,所以我也经常来公社玩,公社里外我都熟悉,最难忘的就是这株广玉兰,我们那时候叫它“官帽树”,因为它的叶子很像古代官帽上的两片帽翅。

公社原址上,还设立着新驿亭村的村委会,村委会一出来,就是驿亭新马路的东口,机械声轰轰,新的理想,新的希望,新的目标,也许都在辗压成型吧!

随着道路的改扩建,以及大量的拆违,一些我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精美屋角和庄严门楼出现在了眼前。看到它们,我和德华像外乡人般地惊呼:原来驿亭还暗藏着此等凤毛麟角的宝物!

相信从前有很多外乡人,甚至是从没踏上过驿亭地面一脚的人(过往旅客)知道“驿亭”都是因为有驿亭火车站。坐火车的人去宁波、去杭州上海,一见到这块白色的站牌,或许会在心中轻轻地说一声:哦,原来这个地方叫驿亭。

驿亭站,是往日客货运输都相当繁忙的萧甬线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四等小站,它是驿亭人的骄傲,更是驿亭记忆中的极重要一部分。上虞的一位老师陈红霞女士,她不是驿亭人,却给我的“敬修灯火”赠过一篇美文《驿亭何其幸》,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记忆中,驿亭是和火车连在一起的。”文章用大段段的笔墨叙述了自己小时候从家里出发赶往驿亭火家站,跟随父亲坐火车去上海的经历。陈老师在文章的结尾处深情地说:“很多时间里的事物,一旦消失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一刻,我嫉妒驿亭有火车经过。真的,驿亭何其幸!”

何止是陈老师呢,当年虞东四里八乡的人们坐火车都要跑到驿亭来,春晖中学的学生坐火车也会来驿亭站。我的表哥是小越镇上人,小时候每次来我家做客时,只要一听到外面有火车的鸣笛声,就要跑出去看火车,我和弟弟总笑话他。但是在内心里,我们对火车以及这座驿亭站是心存仰慕的,驿亭的孩子们都喜欢到火车站玩,铁路部门为职工放电影时,我们就在月台上一起看,大人们去货车上挑货物,小孩子也会跟着去撒野。开放式的火车站,仿佛就是我们的另一个大型游乐场。

我在这里迎来送往,等过出差晚归的母亲,候过远道而来的亲戚,送过离家求学的弟弟。后来我参加工作了,有一次从北京坐车到杭州,再从杭州买了慢车票到驿亭,火车晚点了,下车的时候漆黑一片,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父亲,他从学校归来,就是为了用手电照亮我回春晖的路。

说到春晖,要不是萧甬线上有个小小的驿亭站,交通便利,当年春晖中学还不一定会开办在白马湖畔呢。朱自清、丰子恺、俞平伯、夏丏尊、刘大白、冯三昧等学者常常是坐着夜行火车往来于上海与驿亭、杭州与驿亭、宁波与驿亭之间,在三等车厢里切磋文艺,体会着那种淡雅的人间趣味。他们与驿亭站这么有缘,目的就是去春晖。

随着交通事业日新月异的发展,高铁、高速公路应运而生,驿亭站的客货运业务在前些年早已完全停止,驿亭站成了老铁路线边的一个闲置物,后来场地又出租给了私人,环境也搞得一团乱糟,去年有消息说,绍兴城际铁路专线建设将要开工,驿亭站可能会作为一个备用车站。希望这一天会到来,但又恐建设新线路会将旧有的站房等拆掉,果真那样,我们对老驿亭站的记忆,会显得更加的遥远和和飘缈了。

驿亭火车站,是我驿亭版的《芳华》,逝者如斯!

后记

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在天空静静缤纷

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

又下雪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难得一见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虽然不是很大,虽然转眼就为化春水,可毕竟给了我们一个更生动的冬天。在这最寒冷的天气里,我因为频繁的户外摄影,第一次被冻伤了手,红肿不消,但我对家乡的这股热情却是越来越高。在雪花飞舞的时刻,在盼望春来的日子,驿亭的乡亲们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能不能为他们送上一份春天的祝福,这也是我心里在琢磨的事。立春日将至,雪花不断飘落,我寻找驿亭村温暖底色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

92岁的罗老太,正在小雪天的菜地里拔小青菜,这是她中午的食材。见到她时觉得很面熟悉,小时候应该经常在马路上遇到过这位老人。

罗老太住在自家老屋基旁的一间平房里,屋外几垄青菜,门口一只煤炉,炉上的水壳腾腾地窜着热气,日子过得简单而安然,她乐滋滋地接过我们送上的迎春门贴,问我们该贴在哪里。老太太双手握住“春”字的一刹那,我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小小的感动,由我们驿亭村的老人向大家传递新春的温情,是一桩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王松良,90岁,这是一位上世纪50年代在部队大熔炉里摸爬打滚的铮铮铁汉。当年他肩负*人使命坚定地赴朝参战,因为是家里的独子,老母亲怕儿子永远回不来了,还在他赴前线之际去认了一个义子.....王松良老人说:虽然最后我所在编制的海*部队没有真正踏上三千里江山,但我们记住了毛主席“一定要建立一支强大海*”的庄严指示!

从0年到7年,王松良从一名普通士兵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炮长,退伍后他又响应国家号召,回乡支持地方建设,并一直以部队上的严格作风要求自己,先后担任过民兵连长、社办厂厂长等职。也许是当年隆隆的炮声影响了他,王松良老人的听力如今已经不行了,见我要给他拍照片,便怀抱着春字大声对我们说:“我干革命五十多年,从不后悔!”同行的驿亭村妇女主任陆华君悄悄地告诉我:王老在为自已预留的墓碑上,让人多刻了一行字——抗美援朝战士。

陆主任说要带我去访问驿亭很特别的一家人,这家人姓祝。祝姓我知道,驿亭老人以前常说“井(经)里(李)竹(祝)”,意思是井里种竹,自然发达不了。这可能是个笑谭,但事实却是:驿亭在早年间,两大姓“李”和“经”的人,虽然勤劳、善良、朴实,却都有些轻商,这就给外来百姓以“可乘之机”,他们纷纷落户驿亭,沿河租房,从事各种营生,比如吴姓的京货店,于姓的南货店,陆姓的杂货店,杨姓的茶食店,丁姓的饭店,陈姓和董姓的诊所等等,都是外姓人所开,老街上鲜有经家人和李家人开的商铺,也许祝姓就是那些年代里迁入的。可奇怪的是,作为当年“驿亭三姓”的祝姓,如今在驿亭只剩下了一户人家,主人就是这位从堂门里笑呵呵走出来的祝鑫良先生。

祝先生今年也有75岁了,他自已也说不清祝姓人到驿亭的具体年代了,只说源头可能跟丰惠祝家庄和崧厦祝家街那一带有关联。驿亭的祝姓人基本上都迁居外地了,他家是村中惟一的一户。祝先生自述在敬修小学读过书后,再是读了春晖的初中,后考上宁波农业专科学校,经历过风风雨雨,前些年从上虞汽运公司退休,且他的户口也不在驿亭村里了的,但祖宅在此,家便在此。站在自家围墙上的福字前,这位驿亭“井里竹”中最忠实的护“竹”人,向我们送上了一份新春的福气!

说到福气,健康长寿就是一种福气,而儿女孝顺更是一种福气。在驿亭老街旁的一间小院子,我们有幸见到了一位很有福气的寿星老奶奶,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女儿正在给老母亲细细地梳理头发。成爱珍女士,生于年,新年99岁,她是今日驿亭村里最高寿的老人。

成老太太有两儿两女,都很孝顺,他们分时间段地轮流照顾着家中的这位老神仙,老太太自己的体质也挺好,没有患过什么慢性疾病,天气暖和的时候,她还会去家门口的椅子上坐坐,闲看老街上来来往往的乡人。感谢驿亭最长寿老人为我们送上暖暖春意!“笑看今朝添百福,遐龄长寿祝期颐”,祝老人家....我该怎么说呢,祝您继续长寿吧!

拜别高寿老人,我们又跨过街河,去寻访一位住在驿亭村的高龄老干部,想听听他的传奇人生。95岁的郭老先生,村里人现在还叫习惯叫他郭书记,因为他是一位早年的乡镇干部,曾在上虞横塘公社(现已与驿亭合并)的领导岗位上工作多年。郭书记并非本乡人,十多岁时他还在老家余姚梁弄的山坡上放羊,有一天经过一位*的“南下干部”,这位干部是个山东汉子,发现小郭子是个机灵*,就问:“小*,你愿不愿跟着我去干革命啊?”“好啊!”一声大大的回应,从此改变了这个四明山小羊倌的人生。

从一名小小通信员,到后来进入县委的通信班,再到小越区委组织干事,郭老感慨这都是*在一路引领和培养着他。他非常清晰地记着自己的入*时间是3年5月3日,入*之际他便立下雄心,要一生报效社会。昔日小越区的四乡当中,横塘乡的条件是最困难的,大家都不太愿意去那里工作,老郭于是主动请缨,在横塘一呆就是23年。“组织上非常关怀我,还让我去奉化读书,让我学会了拼音,b、p、m、f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这位老*员讲着讲着就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仅剩的几颗残牙。

陆华君,我父亲多年老同事的爱女,也是我的小学师妹,作为一名村干部,工作认真细致,深得村民好感,她对驿亭的民生民情了然于心,请她做我的访村向导是最合适不过了的。这会儿,雪片又开始一瓣一瓣地往下掉,我心里念念不忘前日走村时遇见过的那一扇琉璃花窗,于是要她陪我再去看一看,顺便给住在里面的老人送上一付春联。

古朴的经家大宅,屋顶上的旧雪还没有融完,新的雪片又在往上覆盖,两株高大粗壮的广玉兰,树干上附生着厚厚的苔草,树根已经把天井里的青石板一排排地顶了起来,这两株大树是住在这里的李益牛先生的父亲栽下的,老俩口把这两根广玉兰视作是有神灵的宝物。天气寒冷,老人要劈点木柴生火用,一位邻居大哥过来在帮忙。

我们站在雪花飘飘的天井里,热聊着前朝后代的事。李老先生背着手,犹如一位戎马一生的老革命。他介绍说:这房子是经家的,其后代现居上海,我们老李家一直住在这里代为看管,人不住,房子是会荒废掉的。现在我们老了,房子也更老了,很多地方都需要修缮,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我格外关心这扇镶嵌在老院墙上的琉璃花格窗,赞叹其美,还对李先生说:“我前日还隔着花窗使劲地向里张望呢,不晓得是您二位住在里面。”李老点头称是,他又说道:“有天晚上,还有一伙外地人来盗挖过它,可能他们也怕把这么精美的花窗给搞碎吧,最后放弃了,唉!总算是没有被人破坏掉。“

“驿亭以前的好房子多啊,不是有句话吗?上虞出北门,乡下数驿亭。”李先生接着向我们解释这句老话的意思,”就是说在早年间,一出上虞县城(即丰惠)的大门,我们驿亭算是好的,驿亭人住的差不多都是砖瓦房,而那时候上虞不少乡村的老百姓还住*泥屋甚至是草蓬蓬呢。现在形势变了,反倒是驿亭显得落后了。“李老的话说得在理,但听得也让人生出几分心寒。

那么驿亭的希望在哪里呢?改变一个村,靠人,扭转一段历史,更是要靠后人。我不由得想到那日正巧碰上的一幕,驿亭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开展迎春活动,仿佛能让人看到了驿亭的未来。

瞧,这个小帅才正在红纸上写一个大大的“春”字,虽然握笔姿势不太标准,可是他凝神静气的表情,着实有一股小小书法家的气度。

剪好新春窗花的几个小朋友往教室的玻璃窗上贴自己的作品,我大驿亭的孩子们心灵手巧,要给你们赞一个。赞叹之余,想到我们那时候在村里面上小学,连个像样的教室都没有,更别提上什么幼儿园了,现在各方面的条件好了不知多少倍!

驿幼教室里的这一个个的春字一朵朵窗花,把我的思绪带向了立春,也带向了春节。立春是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之首,而春节是农历新一年的开始,所以它们俩挨得很近。在古时候,民间都是在“立春”这一天过节,祈盼春天的。换句话说,立春是“岁节”,而春节是从农历一月初一算起的,所以过的是"年节"。年年岁岁,立春也好,春节也好,表达的都是中国人对美好春天的一种向往!

驿亭幼儿园这个小淘气,把迎接新春的窗花蒙在了自己的脸上,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咦!这不是我吗?是从前趴着自家老宅的木格窗向外张望的“幼我”,是如今贴着经家大宅那扇琉璃窗向里探究的“老我”,是我,是我,就是我!我与家乡驿亭的距离,就隔了这么一扇窗子。而我,总是在窗子后面——望乡。

在我即将结束这篇长文的时候,我走出位于市区某小区的工作室,想去外面放松一下身心,不想迎面走过一位很面熟的老人,迟疑片刻,我追了几步上前说:"刘书记好!我是......的儿子。”老人马上摘下手套,握住了我的手:“啊,是你啊?这么高大了,你爸爸好吗?他也快八十了吧!”这位刘国昌先生,曾经长期担任五一公社*委书记,是一位真正的驿亭“老家长”,他就住在这附近一幢陈旧的*府宿舍楼里。当刘书记听明白我这个当年在公社天井里打弹珠的小P孩,有关《立春驿亭》篇的设想与构思时,非常乐意地站在街边让我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我说:“刘书记,老驿亭人看到您现在的模样一定会想起很多往事的!”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谦逊地说:“我在驿亭二十多年,东南西北,各到各处,我最熟悉不过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我的工作没有出过什么问题,这是我最欣慰的。我也很记挂那里,现在驿亭的发展还需要加油!替我谢谢大家。”

立春来了!新的一轮节气开始了;春节快了,新的一个传统年临近了!几日几夜的忙碌,不停地拍摄、交谈、笔记、回忆、查阅,再加上排照片、码文字、对稿子,终成这超长篇幅的《立春驿亭》。我说过,不管怎么笔软,不管怎么情怯,我一定会把驿亭当成东道主,出现在我“节气文章”的压轴篇中。

悠悠的浙东古运河,穿过驿亭向东奔流,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柔情地投入河水的怀抱,化作暗涌的春潮。张九龄有诗云“今年迎气始,昨夜伴春回”。今日立春,愿吾乡驿亭,佳气长驻,美景常在。

我们的节气我们的村庄

第一篇、雨水沈湾第二篇、惊蛰渔渡第三篇、春分金冠第四篇、清明桐岭

第五篇、谷雨夹塘第六篇、立夏溪上

第七篇、小满横塘第八篇、芒种戴家

第九篇、夏至应家第十篇、小暑施堰

十一篇、大暑吕埠十二篇、立秋主山

十三篇、处暑*湾十四篇、白露安山

十五篇、秋分泰岳十六篇、寒露寺前

十七篇、霜降覆卮十八篇、立冬丁宅

十九篇、小雪肖金二十篇、大雪永和

廿一篇、冬至草湾廿二篇、小寒雀嘴

廿三篇、大寒玩石廿四篇、立春驿亭

敬修灯火

行走,用图文记录岁月思考,用情怀守望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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